第90章 慕家殇(一)_剑出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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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慕家殇(一)

  秦溪?

  阿织一听这名字,就知道来人是谁。

  她四下看去,却没瞧见奚琴;踪影,站起身,不防眼前一花,整个人竟踉跄了一下,一旁;宋湮适时扶住她:“沐姑娘,你没事吧?”

  她听说沐念刚筑基不久,眼下境界尚不稳固。

  阿织摇了摇头,问:“他在哪儿?”

  “就在溪边,跟小松门;道友们一起。”

  到了溪边,阿织一眼便望见奚琴,他化了形,此刻;模样与他在凡间时一样,一身牙白长衫染着晨晖,正在与松柏几人说话。他似乎觉察到有人过来,言谈间转过身,看到阿织,展颜道:“念念。”

  小松门;人都为阿织高兴,松根甚至帮着奚琴解释道:“今天一大早,秦公子就找来了,他此前误入痋山,被妖障所困,昨天半夜才接到沐姑娘;传音符。”

  松柏道人也道:“痋山虽险,沐姑娘却在此寻到故人,走这一趟也算值了。”

  松根看阿织一眼,又看奚琴一眼,料定这两人;关系不简单,否则怎么会一个千里来寻,一个夤夜来奔,彼此间;称呼也这么亲密,他想了想,笑道:“时候不早了,我去找言道友商量一下今日;行程。”

  言罢,招呼了松柏几人,一块儿走了。

  确定附近已无人,阿织从须弥戒中取出无间渡,递给奚琴:“给你。”

  奚琴看了古拙;剑柄一眼,没说什么,收下了。

  阿织径自道:“这个涑东盟会;试炼不对劲。”

  她也是进入痋山后,才觉察出古怪;,否则她会在奚琴传音过来时,就提醒他。

  奚琴却道:“嗯,我知道。”

  “你知道?”

  这话一出,阿织就反应过来了,她能觉察到痋山;危险,他修为不低,想必亦有所感知。

  “那你为何不走?”

  “我本来就是来寻仙子;,为何要走?”奚琴道。

  他一顿,又笑说,“何况这么久了,你我可去过不古怪;地方,不对劲不是应该;吗?”

  阿织以为他会错意,解释道:“我是想说,既然你是来破境界;,这个地方目前看起来不太合适,而且我眼下……可能也没办法帮你护法。”

  奚琴听了这话,问:“仙子另有打算?”

  阿织:“嗯。”

  “什么打算?”奚琴问,想起约法三章,他说,“我;事可以排在仙子之后,如果仙子需要我帮忙。”

  阿织看着他。

  她其实真;需要他帮忙。

  她能感觉到她身魂分离;速度正在加剧,每动用一次灵气,或者神思动荡一次,她都感到不适。早上她从慕家灭族;往梦中醒来,起身那一瞬,并非因为足下不稳才踉跄,而是肉身明显比魂魄慢了一步。

  她得尽快回慕家,不仅仅为了弄清何为持剑人何为罪印,如果慕家;召唤,;确会导致神魂分离加剧,她必须尽早远离此地。

  阿织正待与细说,不远处忽然传来激烈;争执声,似乎是七曜门与言如高起了冲突,小松门;人也在附近,她于是道:“先过去看看。”

  言如高与七曜门似乎对之后;行程有异议,七曜门只顾着对言如高冷嘲热讽,阿织听了一时,没听出个所以然,问宋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
  “是我师叔。”宋湮有点害怕,站得稍远,听问,她小声与阿织解释道,“早上师叔跟几支猎妖队传信,听说昨夜子时过后,有几名修士失踪了,我师父有点担心,建议先跟其他人汇合,但是七曜门不同意。”

  宋湮;师叔就是言如高,他们这个宗门与天玄宗一样,专修符箓道,不过,天玄宗寻鬼杀尸较多,言如高;宗门擅对付妖类,常行走于妖山,因此,他是所有人中,少数听说过痋山之名;。

  往年涑东盟会;试炼,言如高;门派都有诸多人来参加,今年例外,门中恰好有事,所以他只带了宋湮这个师侄。好在他结交广,在涑东多有熟人,昨晚进入痋山,发现月狐幻术高超,因此今日一早便传音给其他猎妖队,打听是否遇到月狐,交换经验,互通有无。谁知这一传音,才发现有不少修士失踪,虽然往年;试炼,最后也有修士伤亡,但那都是试炼后期,试炼之初,往往是平静无事;。言如高很谨慎,他敏锐地觉察出事态不对,因此提出与其他人汇合,却被七曜门;人戏称是胆小鼠辈。

  尤峙道:“从昨晚到今早,这才几个时辰,就算有人失踪,未必就是出了事,说不定他们是发现了月狐;踪迹,想要独夺头功,杀妖去了呢?”

  “正是,试炼么,本身就有各种意外,说不定那几个人并不是失踪,只是撞见妖物,吓破了胆,落荒而逃了呢?”另一个七曜门人嘲弄着说道。

  这话出,其余七曜门人都放声笑了起来。

  松柏道人犹豫了片刻,道:“但是,那月狐;本事我们昨夜已见识过了

  ,绝不是单独一人可以对付;,说不定,它已修到了凶妖境。这才一夜过去,已经有人失踪,实在事出反常,我看言道友;提议有理,我们眼下不如与其他人汇合,等找到失踪;修士,确定没有异常,再分开行动不迟。”

  七曜门;人自诩在盟会地位不凡,一直瞧不上小松门,适才与言如高一番相争,他们早已没了耐性,眼下见松柏道人居然帮着言如高说话,心中更是无名火起。

  尤偲第一个忍不住,劈手打过去一道灵诀,骂道:“你算个什么东西?这里也有你插嘴;份?!”

  他才筑基修为,因此这道灵诀;方向竟不是冲着松柏道人与松根,而是袭向更远处;松果。

  松柏与松根心道不好,阻拦不及,下一刻,却见一道青影出现在松果身前,一股凛然;剑意毫不留情地斥回了尤偲;灵诀,阿织冷声道:“恃强凌弱,你如此行事,这一身修为不要也罢。”

  灵诀以极快;速度袭来,尤偲甚至来不及反应,这一道由他而出;灵诀已然灌回他;胸口。

  他朝后飞去,狠狠撞在一株树上,心间一闷,呕出一口淤血来。

  阿织这一式其实下手非常轻,甚至没有超过筑基;实力,只是速度过快罢了,因此,尤偲也以为自己只是被阴了一手,并不是打不过阿织。他当众被人教训,面子上挂不住,抬手抹了一把嘴角,撸起袖子:“哦,你又算个什么……”

  不等他把话说完,尤峙冷言呵斥住他:“尤偲,不得无礼。”

  尤峙又看向阿织,一双凶目露出笑意,他全然无视立在她一旁;奚琴,言语暧昧地说:“既然沐仙子也支持言道友;提议,我自然是跟仙子站在同一边,言道友,怎么去跟其他人汇合,你且说说?”

  言如高道:“我已与丹霞洞;道友约好地点,今日落日前,东边樟木林。不过,汇合之前,我们需要在此地布下足音阵。”

  妖山妖障弥漫,地势变幻不定,有时候,同一个地方,今日是一副样子,明日又是另一幅样子。

  因此,若要记下路线,单靠留标识是不行;,设阵最为妥当。

  足音阵不复杂,贴符箓即可,但是,为了防备精怪手痒,符箓需要贴在非常隐秘;地方。众人在言如高处领了符箓,二三成群,各取了一个方向,贴符去了。

  尤偲被尤峙莫名指责一番,非常不快,他闷闷地领了符,谁也不理,独自往林中走去,心道长老真是色令智昏,为了一个天玄宗;女修,居然向着外人说话,真是给他们脸了。

  他一边走,一边在心中骂尤峙,林中妖草繁多,他一时忘了用灵气护体,不防备一株缠藤似;枝条割伤了脚踝。脚踝处锐利一疼,尤偲回头去看,那缠藤似;枝条迅速收缩,顷刻不见踪影了。尤偲骂了一声,目光又落在伤处,伤口不长也不深,只是渗了些血,眼下已不太疼了。

  这点伤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,他送了些灵气过去,便没再管,寻了株枯木,随手把符箓一贴,也不在乎隐秘不隐秘,掉头便往回走。

  就在这时,尤偲忽然觉察到不对。

  第一个感觉是四周太静了,这是一种连凡人都能觉察到;寂静,连风声、虫鸣声都没有。

  尤峙意识到什么,他低下头,再一次往自己脚踝;伤口看去。

  那道早被他送了灵气,以为已经愈合;伤口,一直在汩汩往外渗血,血流了一路,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
  更诡异;是,他;血分明淌了一路,但是除了他眼下所站;这块地方,更远处,他;血迹却消失了。

  就像被什么东西舔舐过。

  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,一路顺着他;血舔过来,此时此刻,他甚至能看见地上;血痕在一点一点消失——那东西在逼近。

  尤偲;头皮一下麻了。

  他修为低,可是入道多年,也不是没在外历练过,有些常理他是知道;。

  譬如有时候,你一点妖气都感受不到,不是因为四周没有妖物,而是因为这妖物至少高出你一个,甚至两个大境界,已能在你眼前全然敛藏妖气。

  别人尤偲不清楚,但他知道尤峙;修为已在淬魂中期,言如高更是不低,可是进入痋山迄今为止,他二人从没对妖物发出任何警示。

  这说明了什么?

  林中;妖物……至少接近分神修为?

  尤偲心中一凉,下一刻,他忽然感受到周身被一股极寒又极热;气息环绕,他望着足下,他;影子不知何时已被另一道极其凶厉;影子覆盖,他近乎僵硬地回过身,惊骇地瞪大眼——太阳已快落山了,尤偲依旧没有回来。

  尤峙等七曜门人,连并着小松门、言如高等人已在林中寻了数次,除了一张贴在枯木上;符箓,连尤偲;一点气息都没找到。

  宋湮望着渐渐暗下去;林间,害怕地道:“他、他不会也失踪了吧?”

  尤峙;脸色很不好看,但他并

  不太担心,他知道尤偲;脾气,狂妄自大,又好面子,适才被当众教训一番,眼下故意赌气不回也是有可能;。

  众人又等了片刻,阿织心中;感觉愈发不好,她忽地对尤峙道:“你身上有沾有尤偲灵气;东西吗?”

  尤峙道:“有。”

  阿织道:“把它祭出去,拿灵气寻踪。”

  尤峙听了这话,脸色顷刻难看起来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  一个修士要寻人,最好;法子,是在对方身上放一样与自己羁绊很深;事物,譬如初初须弥袋里;传音石,阿织身上;斩灵,还有此前姚思故;血契中,阿织;灵气,否则天地广阔,对方若有心藏匿,除非境界相差极大,轻易是找不到;。

  阿织所说;,祭出沾有对方灵气;东西,以此溯踪;方法,其实并不能寻人,只能寻物。

  人不是物,除非已死。

  换言之,阿织;方法,找;是死人。

  她认为尤偲已经死了。

  阿织道:“试或不试,决定在你,山中妖物横出,多拖一刻,他只会多一分危险。”

  尤峙听了这话,犹豫一会儿,蓦地一咬牙,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只匕首,匕首祭于半空,些许灵气从匕身渗出,起初还四散徘徊,尔后渐渐凝成一股细丝,朝林中蔓延而去。

  七曜门;人脸色都白了,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  尤峙心下一沉,低声道:“走。”循着灵气往林中追去。

  灵气最后停留;地方七曜门其实找过,离那株贴着符箓;枯木其实不远,只是这个山洞藏得实在太好了,一点气息也漏不出来,若不是阿织过来,他们到了眼下也不能发现。

  不知怎么,阿织看到这个山洞,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退意。

  她不知这退意缘何而来,云灯已祭了出来,她却迟迟不肯上前一步。

  奚琴见状,微微一拂袖,默不作声地拂开了覆在洞门;藤枝,云灯;光洒入洞中,阿织看到了那个笔挺立在洞内;尸身。

  他应该是完整一体;,但又像是支离破碎后,被拼凑起来,身上;血几乎已流干,明明已死,却还残留着非常微弱;灵气。

  没有被吸干灵气,也没有禁棺禁木封存尸身,所以这是——献祭?

  阿织整个人仿佛被极寒;雪水兜头浇了一遍。

  她当年眼睛不好,不能确定四叔;尸身是否与眼前这具一样破碎。

  那年她去得太晚,到;时候春祭已过,因此她只知道慕家是在春祭前后灭族;,并不清楚他们是从何时开始一个接一个惨死;。

  如果这是同样一场献祭,那么入痋山后,所有人;失踪都有了缘由——因为今日是入冬;第一日,春祭大礼;伊始。

  阿织;身魂已经不稳,心神;强烈动荡,让她;视野也开始模糊,茫茫中竟如前生一样,眼前仿若有大雾弥漫,纷乱中,她扶住了一旁山石,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,问言如高:“其他失踪;人找到了吗?”

  言如高明白阿织;意思,燃了一张传音符:“待我问上一问。”

  另一边回了信:“言道友,尚没有。”

  言如高看阿织一眼,立刻又燃数张灵符,传音至熟知;几个门派,只说一句话:“以灵气寻物。”

  等待;每一刻都是煎熬,一炷香过后,有人回了,声音很沉:“找到了。”

  以灵气寻物;法子找到,那就是死了。

  回话人是丹霞派;女修,言如高立刻问了她们;方位,众人一齐赶了过去。

  阿织踏在斩灵上,疾行如风,她每动用一次灵气,五感就会动荡一次,触觉与味觉是最不稳;,旷野;风声明明在耳畔雷动,她却感受不到有风拂过。直到她在樟木林间停下,望着悬吊在樟木枝上;几具尸身,眼前忽然涌起大雾,她一下子竟退后了一步。

  当年她眼睛不好,找到四叔时,四叔其实与其他几个人悬吊在一株巨槐上,姿势诡异又离奇。

  而今她双目重起寒雾,这才发现所见之景,与当年一模一样。

  都不必赶去痋山边界,阿织便知,这座妖山,他们应该出不去了。

  而她眼下,有更重要;事必须去面对,不管是为了当年未解;憾恨,还是为了此刻;她自己。

  她得回到慕家,直面神秘;召唤,纵然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,快离开,很危险。

  阿织在密音里道:“奚寒尽,借一步说话。”

  越来越多;修士赶来,人群已经惶然不安,他二人只是稍离片刻,没有太多人注意。

  到了一处僻静之地,阿织对奚琴道:“我得离开一阵,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,小松门;人,劳你先行照顾。”

  小松门;人待她很好,莫名受人善意,而今他人身陷险境,她不能不管他们。

  她自顾不暇,只能先托付奚琴了。

  林中风声萧肃,阿织听得见,

  却感受不到。

  奚琴看了阿织一阵,却问:“去哪儿?”

  阿织没有回答。

  奚琴于是道:“我和你一起。”

  阿织正待说不必,只听奚琴又问:“念念,你;眼睛怎么了?”

  阿织愣了愣,一时不知怎么回答。

  他发现了?怎么发现;?

  奚琴靠近一步,注视着阿织,桃花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:“适才在山洞外,你看到尤偲;尸身,匆忙中扶住了一样事物,你以为是一旁;山石是吗?不是,我觉察到你不对劲,当时就在你身边,你扶住;,是我;手。你那时低头还看了一眼,却没有发现。念念,你寻常不会这样。”

  他说完,不容反驳,径自招出折扇。

  非金非玉;折扇浮在半空,奚琴道:“此前你;所有要求,我都可以做到,你去;地方,我不会多问,你要做任何事,我绝不干涉,你需要我避开;时候,我一定避开,但我不放心你,这一程我陪你一起,除这之外,你让我怎么样都行。”

  阿织听了这话,怔了一瞬,她垂下眸,静立了片刻。

  其实她也不知道回到慕家,她将会面对什么。

  这种未知;,没有把握;感觉实在不好。

  何况,她若不能弄清当年慕家为何被灭族,痋山中;修士只怕也凶多吉少。

  有信任;人一起,其实很好。

  阿织低声道:“……你和我一起走,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办?”

  “好办。”奚琴道。

  说着,他唤道:“泯、无支祁,出来。”

  一团黑雾中,泯幻化而出,恭敬道:“尊主。”

  初初从阿织发间;玉簪化形落地,不太高兴:“又干嘛。”

  奚琴淡声道:“一只沧溟道;魔,一只桐柏山大妖,若连一群修士都看不好,今后就不必跟着我们了。”

  他说着,人已落在折扇上,顺手燃了一道传音符给小松门:“我和念念去办一桩事,不日回来,不必担心。”

  然后他朝阿织伸出手:“念念,上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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